1997年是一个特殊的年份。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师小平同志去世。而上海,作为一个国际大都市,正经历着巨大的变迁。这变迁既有具象的,如城市旧区改造;也有抽象的、心理层面的变革——比如人们的性观念、中年男女对于婚姻和生命的反思等等。英国导演Phil Agland拍摄的《逝——上海冬夜的爱与死》准确地抓住这个城市跃动的脉搏,交替讲述了这座城市里几个人各自不同的故事。他选取的人物与故事不但皆与爱和死相关联,而且电影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节奏感——从故事的铺陈、演进到高潮即将到来前一刹那令人屏息的张力,无不显示了导演卓越的控制能力。在电影离结尾约三十分钟的时候,各条线索同时到达了引而不发的边缘——居住于贫困旧屋的孩子即将经历一场高风险的心脏手术;京剧小演员一个月之后马上要登台公演;弄堂里的寡妇要面临再婚的抉择;而杀害女友的团委干部即将接受最终的审判。这令全片自始至终保持着一种纪录片里不常有的剧烈的悬念感。团委干部杀害女友的故事在电影中占据了最大的比重。爱与死在这个故事中交织在一起。一个国家机关的知识分子,对自己的女朋友何以下此毒手?性质更为严重的是,他在杀人之后将女友的尸体分成好几部分,抛入江中。手段之残忍,令人难以想象。电影忠实地追随了此案从审讯、宣判、上诉到终审的全过程,杀人犯从最初的抵赖到最后泪流满面,受害者家属在旁听席间的表情,无一不显现了人性的幽微之处,令观众深受震动。而受害者家属对于“杀人犯也会死,他的家人也会难过”的说法之剧烈抨击,更将故事推出更深的、道德反思的层面。很难想象《逝》出自一个英国导演之手,因为全片的上海风味是此浓重,街坊邻里和杀人罪犯皆操一口鲜活的上海话,丝毫没有剧情片的矫饰,原生态的幽默比比皆是。因此,这不仅是一部可以令西方人更准确全面地了解上海的纪录片,而且更适合上海观众观看,因为在那些词不达意的英文字幕背后,有可以令人或会心一笑或捧腹大笑的对话,而笑过之后,是对身处其中的故乡更深一层的了解,更具省思意味的自知。